Ventbleu

    3018年6月30日

    奥斯吉力亚斯

    法拉米尔站在奥斯吉力亚斯断桥的桥头，目光直视着对岸。敌人的上一次进攻已经过去十天，之后一直都是沉寂。

    他并不喜欢这种沉寂。敌人在一次进攻之后大可以缩回魔多去休养生息，积蓄力量，但他们却不得不一直守卫在这里，永远不知下一次攻势发生在何时。对方的兵力仿佛无穷无尽，而己方的每一次伤亡都会令本已薄弱的防线雪上加霜。

    然而他此时更加担心的却并非对岸。

    这些天来，他一直在做同一个梦。东方的大地涌起黑色的浓雾，雷声隆隆，西方却闪着一道光。一个声音在空中清晰地宣告着埃西铎克星与半身人的预言。然后他看到波罗莫骑着马向东方而去，愈行愈远。他大声呼唤波洛米尔的名字，但对方并不回头，直到身影完全被浓雾吞没，然后他就惊醒。

    击退黑骑士的当天晚上，波洛米尔把奥斯吉力亚斯的警戒任务暂时交给他，说自己有紧急事务，要离开几天。法拉米尔问他到底是什么事，他却一个字都不肯说。

    兄弟二人自幼亲厚，感情极好。即使父亲迪奈瑟的明显偏爱也未曾在两人之间造成什么芥蒂。年长五岁的哥哥对法拉米尔一直照顾有加，尤其是在父亲面前处处回护，但自己的事情却少有与弟弟分担。因为从小到大一直如此，法拉米尔习惯性地相信波洛米尔可以处理好一切，并不需要他过多操心。

    然而这次却有点不同。

    波洛米尔离开的时候脸色很差，而且神色里藏了深切的不安。尽管他极力掩饰，装出平静的表情，却瞒不过亲兄弟的眼睛。

    几天之后，波洛米尔回来了，且仍旧对此行的一切讳莫如深。虽然他依然统率着奥斯吉力亚斯的守军，和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，然而法拉米尔心中的不安却在一天天扩大。

    通常，只要是没有直接战事的时候，身为刚铎统帅的波洛米尔不会长久地待在奥斯吉力亚斯。他会沿着拉马斯安澈巡防，并不时回到米那斯提力斯，向迪奈瑟汇报事务。但这次他一直没有回去，仿佛是害怕面对深爱他的父亲的脸。

    两天前，他看到波洛米尔独自躲在没人的地方，拿着一把剑。那剑比他平时所用的剑刃略宽，剑柄也更长。波洛米尔双手握着剑柄，姿势别扭地挥动几下，皱了皱眉。

    “你为什么换这把剑？”他问。

    “我的剑碎掉了，你看到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剑不是第一次在战场上断掉，但你一向都是换相似的。”他走上去，接过那把剑。“这是把双手剑。”

    他盯着兄长的眼睛，但后者避开了他的目光。

    法拉米尔的思绪被打断，而打断他的正是他的哥哥。

    “法拉米尔。”波洛米尔从背后踱上断桥，走到他身边。

    “我做了个梦。”波洛米尔表情严肃，“你一直比我更具有古代王族的灵感，但这次我的梦应该是预示了什么事情，我觉得应该说给你听。”

    然后他就叙述了东方的浓雾和西方的光，以及埃西铎克星和半身人的预言。他说：“我清晰地听到那预言，但我感到东方的浓雾中有什么强烈地吸引着我，于是我就走过去。我听见你在背后喊我的名字，但我回不了头，浓雾变成了一张稠密的网，裹住我全身，无法出声和动弹，甚至不能呼吸……”

    法拉米尔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臂，将他拉到自己面前。一向温和内敛的弟弟，此时眼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关切和愠怒。

    “波洛米尔你告诉我，你到底受的什么伤？！”

    奥斯吉力亚斯的守军大本营深处，波洛米尔坐在矮凳上，系着衣领上的最后一颗扣子。法拉米尔站在他身边，双唇紧抿，眼底似有泪光。

    “我本来想告诉你，可是找不到机会开口。”波洛米尔说，“但我想你大概也猜到了。你书读得比我多，应该知道这伤的来历。”

    “我一直告诉自己并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如果史书上的记载可靠，那么黑骑士还不止一个，这次的进攻只是试探。”

    “你现在需要医生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黑暗魔君倾巢而出，以我们的兵力，不仅守不住奥斯吉力亚斯，连拉玛斯安澈都保不住，必须尽快想办法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在这儿对你不会有什么帮助，你要去米那斯提力斯的诊疗院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有比多尔安罗斯的印拉希尔更好的医生了。”波洛米尔快速说道，“我去了多尔安罗斯，在你守城的那几天。”

    法拉米尔无言以对地闭上嘴。

    “我们的舅舅对我承诺，如果米那斯提力斯遭到围攻，他将领兵驰援。但还是不够，多尔安罗斯的天鹅骑士最多只有七百人。就算他们每个人都能以一敌十，也太少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做了那个梦。”法拉米尔忽然说道。

    波洛米尔吃惊地抬起头。

    “从你离开的那天开始，我每天晚上都做同样一个梦。东方的浓雾，西方的光，埃西铎克星和半身人的预言，你独自走进黑雾，我怎么喊都无济于事……”

    波洛米尔愣愣地看着法拉米尔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我们需要你，波洛米尔。”法拉米尔盯着波洛米尔的眼睛，“还有我，我也需要你。不要轻易离开。”

    波洛米尔脸上有些困惑的样子，他轻轻摇了摇头，笑了。

    “先代的波洛米尔在那之后活了十二年，我也不会很快就死掉，没什么可担心的法拉米尔。但是黑暗魔君不会等那么久，我们首先应该考虑的是怎么对付他。既然你也做了同样的梦，也许我们要先去搞清楚埃西铎的克星和半身人究竟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也许我们应该去和父亲商量。”

    提到“父亲”二字，波洛米尔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。

    “我希望你别对父亲提起我的伤。”想了想，他又补充道，“也不要告诉别的什么人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需要这么勉强自己。”法拉米尔说。

    “我别无选择。生为长子，我对父亲负有责任。身为刚铎统帅，我对我的士兵们负有责任。”

    “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会懂的，法拉米尔。”波洛米尔凝视着法拉米尔，“因为你一定会接替我的位置，成为刚铎的继承人。你将不得不懂。”

    法拉米尔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如沙砌的墙般一点点剥落。他想伸出双臂，去拥抱他的兄长，但是身体像一个壳子，禁锢着他。他看到波洛米尔坐在矮凳上，弯下腰去，把头埋在双膝之间，显得疲惫不堪。

    “你出去吧。”他说，“让我休息一会儿。”